湿冷的空气里残留着雪的气息，但铅灰色的云层已被撕开，几缕稀薄的冬阳带着难以察觉的暖意。
对于米尔的行动计划，莉莉丝大多无心插手，反正最后的结果，基本都能预料得到————
不过，对于他的身世，倒是挺感兴趣：“说起来我还让人调查过，德·提尔纳诺”，这个姓氏除了你，可能没有第二个了。”
“恩。”
米尔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，轻飘飘的回应，显得十分敷衍。
以前好奇身世，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————
现在有了前世的记忆，也不会再因为没有身份认同感，而觉得自卑了。
看米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，莉莉丝反而来了兴致：“你当真不感兴趣？我翻遍所有书籍和文档，都找不到半点痕迹，之前甚至怀疑，是你家爷爷自己编的。”
“无所谓了，现在的我————有更重要的使命。”
说完，米尔眼神回然，加快了步调。
阳光穿过议事厅高大的彩绘玻璃窗，投下几道斜斜的金色光柱，勉强驱散着大厅深冬的寒意。
上午的行程，主要是参加大议会一由奥雷玛里斯全体贵族男性组成的机构，负责立法和选举。
议事厅穹顶高耸，深色的木质墙壁衬着窗外雪后的淡蓝天光，带着冬日暖炉熄灭后的干燥，和挥之不去的陈年尘封气息。
而这次辩论的主题，依旧是关于异端组织刻痕之子”的处理方式————
大议会现场，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兽人，这些贵族兽人，虽然偏袒刻痕之子，但都想安于现状。
议员们皆身着像征身份、厚重繁复的冬季正装，围坐在层层向心排列的弧形木制长凳上，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角力与紧绷的情绪。
专程为拱火而来的米尔，在会议上以专业的角度，多视角解读教会的意见“兽族亚人真的能算人吗？在整个大陆危机存亡的关头，选择背叛的家伙，有什么资格享受这一千年来的和平？
抱歉，我无意冒犯，这不是我说的！教会的主流观点——
说真的，整个教会除了我米尔，没几个人会把兽人当人看！
你们真的知道，教会的人在背后怎么骂兽人的吗？
什么？主和派？让教会和刻痕之子”和平谈判？
你会和家里的蟑螂和平商订食物分配协议吗？
不，这不是我的个人观点，这是某位枢机说的原话————
教廷始终认为，阿特拉大陆根本不需要兽人！觉得兽耳娘是很可爱的————
别杠！你以为你是贵族，教会那些人就看得起你？等你破产了，被抓去种棉花你就老实了！
诸君，我喜欢战争！
开个玩笑，但如果兽人不懂得团结与反抗，再过一千年，也都是任人压迫的奴隶！
天生劣等种？笑死————主神不爱你，你就不能爱你自己吗？
我帮不了兽人，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，圣巴哈利只是众望所归，他是历史的执行者，而非创造者————
贵族？在奥雷玛里斯，是有人尊重你，可他们并不尊重你的种族，姑且当你永不离开这里，但你能保证你的子子孙孙，都象你一样吗？
你在开什么玩笑？和平与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，而不是他人的施舍！”
席间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，夹杂着几声清淅的粗重鼻息。
整个会议流程被彻底颠复，从早上吵到下午，米尔舌战群儒，直到骂得所有人张嘴说不出话；
举手投足间，那股无形的压迫力，和语言的魔力感染了整座议事厅。
那些一心只想着偏安一隅、独善其身的兽人贵族，从一开始的事不关己，到愤慨不解，再到面红耳赤、羞愧难当————
直到最后热血沸腾，恨不得原地添加刻痕之子。
不光是兽人，现场每一个人都被这气氛所感染，为米尔的眼光和格局称赞；
而一直在当和事佬、希望兽人与教会就此言和的总督，此时都感慨万千：“这个年轻人，确实不简单。”
就连十人委员会，也开始重新审视米尔。
在一阵又一阵的掌声雷动后，到了最后的会议总结，米尔才猛然发现，话题跑得有些偏：“呃————总而言之，我作为教会代表，要求奥雷玛里斯，必须严肃清剿异端，决不能让刻痕之子”有片刻喘息之机！”
现场顿时鸦雀无声————
不过问题不大，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拱火。
米尔非常清楚，信仰与种族的矛盾，没有那么容易调解；
先狠狠地为他们埋下反抗与纷争的种子，待自己加冕魔王之冠，他们就是最容易拉拢的盟友。
结束了大议会厅的辩论，已经是下午了。
雪虽已停，但融化的雪水从哥特式的尖顶和高耸的石柱上滴落，在铺着古老石板的地面砸碎成小小的冰晶；
午后的阳光，将广场上的积雪照得晶莹剔透、闪闪发亮。
米尔沿着被行人踩得泥泞湿滑的石径，信步走入大教堂侧面，一间久负盛名的格洛斯特式拱顶咖啡老店。
温暖的、混杂着烤焦糖、熔蜡、上等咖啡豆与冬日雪后冷冽空气的馥郁气息扑面而来，他要了份牛排，以此应付午饭。
除了旁边的莉莉丝，对面还坐着一位狼耳少女，阿莱西娅。
她依旧穿着一身黑色水手服，黑色的长发整齐利落，瀑布般顺滑地披散在肩头，在窗外斜射进来的金色光线里，泛着绸缎般的光泽；
——
顶端的狼耳尖灵活地微微转动了一下，淡金色的眼眸闪铄着微光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，眼神十分认真：“米尔阁下，您刚才的辩论很精彩。”
“谢谢，只是有感而发。”
“您真的支持————兽人起义反抗吗？”
米尔思索了一会，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浓黑咖啡，轻轻吹散了表面的浮沫，认真地点了点头道：“就我个人的看法，是的。圣城是阿特拉大陆信仰的中心，除非兽人们能打进去，否则教会是绝对不可能修改教义的。”
如今的教义，对兽人来说，是非常不公平的，但其实就算是圣战以前，教会也看不起兽人；
因为兽人是无法使用光属性魔法的，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有圣骑士、白魔和牧师这类职业。
而教会也禁止兽人添加————
不过，想打进圣城谈何容易？
就算打进去了，也不一定能改变人们的看法，反而可能给兽人增加更多的污点。
不过米尔觉得，总比考进去容易。
见阿莱西娅陷入沉默，米尔笑了笑，换了个话题道：“怎么样？你见到刻痕之子”的首领了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