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致和许杰两人第一次来到华云县,他们被华云县夜晚的繁华给吸引住了。
在村里,他们从来没有想过,夜晚居然还能够这样的热闹,通常村子里在天色彻底暗下后,就都睡著了。
特別是经过闻香楼时,望著楼上露台的薄衫女子,脸色顿时通红起来。
李砚安慰说:“食色性也。”
北燕男女成婚年龄规定在十六岁之上,及冠年龄则是在十八岁。
夫子曾讲过,高门大户的子弟通常在及冠后才成婚,会比民间要来的晚上许多。
许杰低著脑袋,不敢抬头,王致涨著脸说:“我只是看看。”
裴师古揶揄说:“这叫有色心没色胆。”
“放屁!我”
“我什么我,我这里有二两银子,都是从小攒的,王致你要是有胆,我也捨得把二两给你,別的不说,起码闻香楼里的姑娘你可以隨便挑一个过夜!”
王致这下说不出话来了,他敢吗?裴师古呵呵笑,他早就摸透王致的性格了。
李砚说:“好了,莫忘了我们入县是要去做什么的。”
两人这才打起了正色。
李砚轻车熟路的带他们来到了翎雀居住的地方,这里还是那样寥无人烟,才几天不见,巷子地砖缝中的杂草长的越发高了。
走到鹊桥居外,李砚上前敲响门扉。
“翎雀姑娘,是我。”
“李公子?还请稍等。”翎雀的声音从院內传出。
李砚四人等待片刻,院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。
当看见李砚的瞬间,翎雀便愣住了。
因为李砚四人身上都还穿著甲冑,特別李砚身上的甲冑还带著血污,那是狼官的血,没有时间去清理。
“李公子,你们这是”
李砚微微抿嘴,“先进去,我再和翎雀姑娘你慢慢说吧,是有关齐队率的事情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翎雀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。
片刻后,一如那晚,李砚和翎雀面对面坐著。
王致和许杰守著院门,裴师古则是到后门守著。
强行带翎雀走,在这华云县会闹出不小的动静,到时候出现麻烦又会耽搁时间。
所以多费些口舌,能够让翎雀自愿和他们回军营最好。
“公子喝茶。”翎雀倒满一杯茶水,递了过来。
李砚抬手挡住:“事务在身,就不喝了。”
翎雀也没介意,她两指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水,掩嘴抿了一口。
李砚闻到了一股醇厚的香味,他看向翎雀的杯子:“是酒?阴阳壶?”
翎雀面颊显露酡红,点头。
李砚抓过翎雀的杯子,倒在地上,被浇到的一株草几息间就枯萎了。
这明显就是毒酒。
“你也是雀官?!”李砚冷声喊道。
什么!
守在院门的王致和许杰听见李砚喊出的话语,顿时就紧张的捏紧长枪对准了翎雀。
“不是啊。”翎雀痴痴笑说。
“那你为什么要喝下毒酒?”李砚一愣。
“李公子,翎雀轻声问,“齐霄他是不是没救了?”
“是,但翎雀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齐队率出事的?”李砚深吸口气说道,翎雀的所做所为让他无法理解。
“猜的啊。”翎雀笑说,“李公子可愿细细听我说来?”
李砚沉默,事已至此,他还能说不么?
当重新坐下,翎雀醉的越发厉害,她酒量非常小,小到就这样一杯酒就能够让她变得失態。
翎雀双手叠在石桌,她將脑袋靠在上面,目光则是望向了远方,时而清醒时而迷茫。
“我其实很早就知道,齐霄是其他国家的奸细了,所以见到李公子你们这副模样来寻我,就意料到是他出事了,李公子你说的雀官,应该就是他的身份吧?”
“是。”
“那他现在是被发现了吗?”
“他杀了我们的两名同僚,前天他还想杀我们。”
“他真该死啊。”
“是啊,真该死。”
李砚有一搭没一搭接著翎雀的话语,他没明白翎雀到底想要说什么。
“李公子,你和他关係不错吧?齐霄他到底是怎样看我的?”翎雀问。
“妹妹,齐队率说你和他妹妹长得很像。”
“我就知道呢。”翎雀嘆气,“我是十四岁那年遇见他的。
李公子你知道吗?那一天是我出阁的日子,满大街挤得满满当当的人,只为了我的初夜而来。
身为青楼女子,我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,只能够看著下方的人不断出价,那时候我只希望不是一个老头就好了,最好年轻一点,俊美一点。
当一个人出了三十两银子,就没有人和他爭夺了。
我以为就是那人时,他出现了。
他没有那么英俊,身上也是凌乱的,毕竟一直都在赶路。
他直接喊出五十两白银,所有人都被惊到了。
喊三十两的那人是紈絝子弟,当时就要和他爭,结果却是很让人意外。
那人还没开口,他就把刀横在对方的脖子上,周围的人都被嚇跑,他说谁在出价,就让谁试一试刀利不利。”
翎雀痴痴的笑了:“当时啊,就那一眼,我就喜欢上了他。
一个人能够为了你,敢向他人挥刀了,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上他呢。
只是我没有想到,那一夜他对著我坐了一夜,没有碰我,只是静静看著,哭著。
我听到他嘴里在喊,妹妹。
也是那一夜,他把所有的事情在醉后吐了出来,於是我从一开始,就知道他是狄戎国的奸细了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去告发他?”李砚问。
翎雀笑说:“北燕或许对很多人来讲,是一个很好的国家。
但对於我来说,是一个想要逃离的地方,是一个想要去憎恨的地方。
毕竟有谁愿意成为青楼女子呢?如果没有遇见他,我和其他姐妹没有任何的区別。
当初和我一起的姐妹,已经只有一人还活著了。
还好第二年他就替我赎身了,平时也包著我,不让其他人能够触碰我。
他可以把一切都给我,而北燕不能,也没有给我任何美好的记忆,只有痛苦。
所以我为什么要去告发他呢?是奸细还是什么,对我来说有区別吗?”
李砚说:“没区別。但你为什么又要喝下毒酒?这次我来只是带你回军营接受审讯,如果你並不是奸细,就不会有事。”
翎雀灿烂笑著:“前几个月我才想明白,这一年他不来见我,是为了和我划开距离,不想牵扯我。
当他死后,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掛,不如就这样陪他一同共赴黄泉,我先一步在下面等他,到时候他下来,就不会孤单了。”
李砚想起了上次看见翎雀烧的银纸钱,问:“翎雀姑娘你很早就准备好了?那些银纸钱其实就是烧给你自己的?”
“是啊,既然人间这么不快活,那么总不能到黄泉还那么不快活吧?
而且当我们死后还能有谁给我们烧银纸钱呢?”
说著说著,翎雀眼中就闪烁著水光,她抽著鼻子,抹去了水光,然后又笑了起来。
“好了,耽搁李公子这么长的时间,来听妾身的讲述,实在过意不去。
但除了李公子外,妾身也不知道要把这些事讲给谁听了。
妾身知道,妾身之死会对李公子造成很大的困扰。
所以妾身打算送给李公子一个礼物。”
一张纸条,被翎雀放到了李砚面前。
而她,则是又趴在了桌面上,安静的睡去了,直到没有了气息,那宛如画中人的身体逐渐的冰凉下来。
李砚垂下眼眸,心情沉重,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认识的人在面前死去,哪怕和翎雀不过是一面之交。
他打开翎雀放过来的纸条,清秀字跡映入眼中。
“闻香楼的妈妈也是奸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