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纪委的灯,亮了整整一夜。
田国富拿着刚刚整理好的案卷材料,拨通了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“刘省长。”
“说。”刘星宇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人赃并获。侯亮平与关键证人王海在废弃钢铁厂私自会面,现场无第二名办案人员,无任何录音录像设备,完全符合举报内容。人,已经带回纪委招待所了。”
田国富汇报完,等待着指示。
他以为刘省长会让他按程序走,先内部审查,再出报告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。
“田书记,处理决定,连夜拟出来。”
田国富愣住了。
“连夜?”
“对。天亮之前,我要让这份文档,出现在所有相关单位的办公桌上。同时,在省检察院门口,张贴公告。”
刘星宇的声音冷得象冰。
“我要让汉东省所有还没睡醒的人,一睁眼,就看清楚规矩两个字,到底怎么写。”
田国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“是!省长!”
天,亮了。
比太阳更早照亮汉东官场的,是一纸通告。
省检察院的大门口,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,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a4纸,象一道刺眼的伤疤。
《关于给予侯亮平同志降职处分的决定》
“经查,省人民检察院原反贪局局长侯亮平同志,在负责办理多起重大案件期间,无视组织纪律与办案程序,多次出现严重违规行为。尤其于昨夜,私自单独会见重要案件关键证人,情节恶劣,影响极坏……”
“……为严肃纪律,整顿作风,经省纪委常委会研究并报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批准,决定给予侯亮平同志全省通报批评,行政级别由副厅级降为正处级,免去其省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局长职务,其后续工作安排另行讨论。”
路过的检察院工作人员,看到公告的瞬间,全都石化在原地。
消息像病毒一样,瞬间引爆了整个汉东官场。
省检察院,检察长办公室。
季昌明拿着那份红头文档,手抖得几乎拿不住。
他紧急召开党组会。
巨大的会议室里,坐满了检察院的领导班子,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。
没有人敢说话。
侯亮平,沙书记点名要来的反腐明星,刘省长亲自调来的办案干将,就这么……完了?
许久,季昌明摘下老花镜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。
“都看见了?”
“刘省长……这是在用侯亮平的血,给我们所有人的脖子上,都划了一道红线啊!”
京州市委。
李达康的秘书小心翼翼地将文档放在桌上。
李达康只扫了一眼标题,脸色瞬间铁青。
“砰!”
他心爱的保温杯被重重地砸在桌面上,滚烫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。
“胡闹!简直是胡闹!”
李达康猛地站起来,象一头被激怒的狮子,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。
“反腐倡廉,正需要亮平这样敢打敢冲的干部!现在是什么时候?大风厂的案子刚有突破,丁义珍的线索还没断!他刘星宇这是要干什么?自断臂膀!”
他抓起电话,想打给沙瑞金。
手指在拨号盘上顿住了。
他颓然地坐回椅子里,靠在椅背上,闭上了眼睛。
没用的。
这份文档上写着“报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批准”。
这说明沙瑞金点头了。
或者说,在刘星宇的强势面前,连沙瑞金都只能默认。
这个刘星宇,根本就是个疯子!一个不讲任何政治情面的疯子!
省委副书记办公室。
高育良正气定神闲地在宣纸上挥毫泼墨。
秘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,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高育良握着毛笔的手,微微一顿。
一滴浓墨,落在了即将完成的“静”字上,瞬间晕开,变成了一个刺眼的污点。
秘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。
高育良却看着那个墨点,笑了。
那笑容里,带着一丝玩味和冷意。
“好啊。”
他放下笔,端起茶杯。
“好一招杀猴儆鸡。”
他吹了吹滚烫的茶水,看着窗外。
“杀的这只猴,还是沙瑞金最喜欢的那只。”
“这个刘星宇,比我想象的,还要有意思。”
省委书记办公室。
沙瑞金的眉头,拧成了一个川字。
他面前摆着同样一份文档。
太快了。
太狠了。
从抓人到出处理决定,不到十二个小时。
这已经不是刮骨疗毒了,这是直接用斩骨刀。
他拿起那部通往省长办公室的红色电话,手指在拨号盘上悬了许久。
“星宇同志,你这样做,会不会太过了?”
话在嘴边,却没有说出口。
最终,他还是缓缓地放下了电话。
他需要再看看。
看看刘星宇这把火,究竟是只想烧掉不守规矩的杂草,还是想把整个汉东的草原都点燃。
风暴的最中心,侯亮平的家里。
他一夜未眠。
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,打破了死寂。
是妻子钟小艾。
“亮平!到底怎么回事?!文档都发到我们单位了!”
电话那头,钟小艾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愤怒。
“我去找了王叔叔!他是我爸的老部下!他说他早上就给田国富打电话了,田国富就回了一句话,‘这是刘省长的命令,铁案,谁也碰不了’!”
“我还找了李阿姨!她说她给省政府秘书长田富打了电话,田富说,刘省长昨天半夜亲自下的令,纪委连夜办的案,今天早上五点处理决定就签发了!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!”
钟小艾的声音彻底崩溃了。
“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?!你到底做错了什么?!”
侯亮平听着妻子在电话里无助的哭喊,听着那些他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名字,如今却一个个变得苍白无力。
他的脸上,浮现出一抹惨然的笑。
他走到书架前,目光落在自己扔上去的那本厚厚的《诉讼法》上。
“我做错了什么?”
他对着电话,也象是在对自己说。
“我没错……”
“错的是,我总以为我就是正义。”
与此同时。
省公安厅,一间不对外的小会议室里。
祁同伟红光满面,亲自给在座的几个心腹倒满了茅台。
他高高举起酒杯,意气风发。
“来!各位!”
他的声音,在房间里回荡。
“这一杯,我们必须敬刘省长!”
“敬他铁面无私!敬他为我们汉东官场,亲手拔掉了一颗叫侯亮平的毒瘤!”
他看着众人,高声喊道。
“干!”